青年微微抬手接住了她,胸腔里传出一阵闷笑:“这么大的姑娘了,竟还跟个小孩子似的,成何体统。”话虽这么说,语气里却丝毫不见斥责。
“凰儿看见哥哥回来高兴呀!”
卢康德怔怔的,大概想看看那女子的脸。他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,眼前却是一阵白光。再睁眼,庭院还是那个庭院,但那些欢声笑语却已如潮水退去,再也没有了踪影。
安知灵听见动静抬眼看了过来,含笑道:“看来卢大人见到了想见之人。”卢康德猛地回过神来,开口声音却嘶哑不堪:“你在酒里下了什么?”
“酒就是酒。”她淡淡道。卢康德见她从腰间解下佩饰,是个金色的香囊球,拿到另一旁还闭着眼的黑衣男子耳边轻轻晃了晃。谢敛猛地睁开眼,一手用力扣住了她的手腕,如同刚从梦魇中惊醒过来。对上她的眸子,才缓缓清醒过来,渐渐松开了手。
他眼尾有些发红,面上疲惫之色一览无余。安知灵看了他一会儿,才道:“看来表兄未能做一个好梦。”
谢敛不应声,他伸手捏着眉心揉按两下,神色不虞。看样子这酒饮下之后,每个人梦中所见确实不同。卢康德在旁观察他半晌,不易察觉地松缓了一下身子。
一旁火炉上温着的酒发出了“咕噜咕噜”的声音。安知灵将杯中的残酒倒在地上,又重新斟了一杯。这回先递给了谢敛,对方迟疑片刻还是伸手接了过来,只是浅啜一口,不如 棠棣之华二十四
他再睁眼,依然还是在这个院子里,那个记忆中面目模糊的青年却不在这儿。玉碎阁的房门紧锁着,木板已不像初时那样新了。
卢康德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,心头猛地跳起来,三步并作两步地几步绕到屋侧,本身摆在这儿的桌椅都已消失不见了。凤凰树下空荡荡的,只剩一地的落花。
靠着老树一侧的窗打开着,上头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女人。她再不是少女的模样了,可还是美得叫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。
女子坐在窗台上晃着两只脚,自从她从宫里回来,就一直是这么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,但今天看上去却又与往常有些不同。
卢康德那一瞬间,心中涌起无限酸涩,竟是过了好一会儿,才勉强发出声音来,小心翼翼地看着她:“凰儿,你下来。”他小声说,几乎算得上卑躬屈膝,生怕吓到了窗上的人。
对方却抬头看着天上,听见声音才低头看了过来,见了是他,好像有些新奇似的睁大了眼睛:“哥哥,你怎么来了?”
她已多年没有叫过他哥哥了,那一刻他几乎立刻就叫泪水模糊了双眼,半晌才结结巴巴道:“哥哥来看你了。”
女子笑起来:“真的吗?哥哥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我?”
“哥哥、哥哥之前太忙了,”他朝她张开手,轻声哄道,“听话,快下来,让哥哥看看你。”
女子望着他,脸色倏忽一变,厉声道:“你骗我!你要把我送到宫里去……是你把我关在这里,你不许我出去!”
“不!”已是时任英国公的男人,在这一刻却慌乱的如同一个幼儿,只能手足无措地解释道,“是我把你从宫里救出来,你再不用回去了,你以后可以永远待在家里……”
“不回去了……”女子喃喃道,她神色又开始迷离起来,过了一会儿忽然捂住脸落下泪来,“是了,皇上要赐我死罪,我服了毒药,该死在冷宫里了才是。巧儿……是巧儿将我换出来了……”
二楼的窗户后头能看见又护院悄悄爬了上去,卢康德心中慌急,但面上还要保持镇定,只能继续诱哄道:“好了,不要哭了,哥哥答应你,你下来,我就放你从楼里出来,好不好?”
“你会放我出去?”女子抽噎着抬起头,轻声问道。
那几个进了房间的护院离窗边只差十几步了,站在底下的人仰着头,有些紧张地绷紧了神色,点头道:“当然,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。”
她闻言“咯咯”笑了起来,像是又回到了十几年前,还是那个父母兄长手中的明珠,身后的人离她只差几步了,一伸手几乎就能勾得着她。穿着红衣的女子却忽然闪身跳了起来,满院的人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。卢康德目龇欲裂,却见她轻轻巧巧地跳上了窗户对面的凤凰树上。
正是夏日,凤凰树上开满了火一样的花,正衬得她红裙似血,像是要在这火中化为落花而去。
“你骗我……”她笑着摇摇头,语气似喜还悲,“你不会放我出去的,你把我关起来,就是怕叫人知道我还是活着,我还活着,你就是欺君之罪……”
卢康德不知疯疯癫癫了许久的她怎么会一时如此清醒起来,他心中生起一股不祥的预感,顿时喉咙发紧,几乎说不出话来:“凰儿,你下来,你是我妹妹,我要当真怕犯欺君之罪,就不会冒死将你换出宫来。”
“你不明白,”女子摇摇头,她笑容悲凉,喃喃道,“你不明白……”
她忽然伸手抽下了头上那支金步摇,长发披散下来,金簪上鲜红的赤珠像是情人眼里滴下的血。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