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?她如果不打来,我都不知自己这么后悔……”
回忆终于压垮金香,痛得她掉眼泪。梁玉成递去纸,说:“她也想你的,才梦到十八岁。”
“希望她过得好。”金香擦去眼泪。梁玉成想起来,这是她第二次这么说。或许在说出来前,她心里总也这么想的。只有冯颐莲过得好,金香才不会更后悔。
眼泪在酒吧这方角落缓缓地流,流入十数年亲密悔恨的时光,成一条溺人的河。后半夜梁玉成告别金香,顺着这条难改道、不逆回的河流回家中。打开家门,情绪的水浪层层淹过地上没连接的电话线。他想起金香说:“之前很难出口的,想不到今夜打电话来讲。离远些才觉得真心话不难堪,好奇怪。”
他俯下身把线接好,拨号到千只雀。等人接的时候,他想冯颐莲也不一定确定能打到金香那儿去,是金香本人来接。今晚总是有缘分留给真话。
电话通了,果然不是杨彬来接。话筒那边某个年轻声音问:“边个啊?”杨彬年轻的牺牲品们来来去去易消耗,梁玉成还不认得这声音是哪个十来岁的小弟。他就只说:“我找杨彬。”
“彬哥不在!”小弟肯定地回答。梁玉成没作自我介绍,他也不耐烦,急忙地想挂断。不过那头隔得更远的一个声音喊了他:“彬哥返来了!”
一阵杂音,显然话筒在几只手间正传递。最后传来的果然就是杨彬的声音了:“喂,边个?”
“杨彬,”梁玉成低声喊,“你差些错过我电话了。”
杨彬认出声音,惊喜而不信地问:“阿成?”
梁玉成偏着头,没有开灯,站在客厅里和站在一片黑茫茫的原野上没有分别。沉沉夜色里看不见别的东西,好像只有他和手上握着的这支电话切实存在。“阿彬,”他问,“有没有梦到过之前的我们?”
杨彬在电话里谈过交易和人命,还没有说过梦,所以他一时没有回答,听筒里只有两声沉闷的呼吸,像他的心肺正替他思考一个未必真的,但必定完善的谎言似的。
可惜梁玉成已经不想等了,在他开口前挂下电话。在走出酒流后,回家之前,他和金香还走了很长一段路。一条路边的招牌都亮着俗美的霓虹灯光,照着些不属于阜星的过去片段。“冯颐莲其实不是本名,是进演艺班后改的,”金香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,“她原名叫做方友香。”她的脚步慢下来,轻声说:“我也是。我本名叫何莲。都已经很久……没听过人喊了。这座城市给与的很多,拿去的也很多。”
梁玉成手中还缠着一段电话线,坐在了沙发上。阜星拿去的很多,梁玉成知道杨彬一定没做过这种梦,因为连他自己都再没梦到了。在阜星,连做梦也要下决心。他突然想,不知道一个丈夫、两个孩子的冯颐莲是怎么下、下了什么决心,让她能在夜里重见十八岁,好像同自己、同更重于自己的旧情做告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