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始终怀恋的闪闪明星的故事:
“冯颐莲和我是一个地方的人。阜星旁边的小城,离阜星够近又够远,完全是两个地方,但是半夜又能看到阜星的灯火做梦。我和她很早认识,一样大,做一个梦,十八岁一起来阜星,一起考无极制片厂的演艺培训班。两个人一样的没学过演戏、跳舞、唱歌、武术,不过这之后就不是同一种命了。她第一年就考起,考官这么评她的,说她好像生来就是为了到阜星去演戏。她考上后,又过两年我才考进去。还在演艺班时……正好是我考进去的那年,她就碰上楚星给自己新电影海选女角。那些年楚星大红大紫,说是最会拍女人的导演,最后在一百来个候选里拣中她。《鹤女》的女二号,有睇过咩?”
梁玉成摇头:“我看动作片多点,大家杀来杀去的那类。”
“是吗?我也喜欢,大家杀来杀去,不用诉那么多苦。不过因为这部是冯颐莲演的,所以我也看了。”金香漫不经心地认同了,再把话接下去:
“这电影是说在某个村庄里有个俗套的传说故事,白鹤被农夫救了,下凡来报恩的。男人也听这故事,女人也听,大人也听,小孩也听,教导男的要当农夫,女的要当白鹤。故事说多了,有了个成真的时候,不是仙鹤下凡,是个远嫁来的女人,村里的男人有恩于她,家里便把她自己当报酬。女人嫁来以后也天天听这故事,报恩要纺纱织布、相夫教子,到男人死了算还清。她刚来的时候很美,美得像只真正的鹤,村里许多人也自然地迷恋她。等她灰头土脸了,只剩村里一个十五岁的女孩仍迷恋她。女人成了故事的奴隶,女孩成了她的奴隶……中间还有很多独白和旁白……总之最后,这两个奴隶一同越了狱,她们要不停地、远远地逃走,像鹤要回去天上。”
她暂时停下,把杯里的酒喝干,用酒水润泽唇舌,也浇灭某一把火。
“说得有点长了。其实我是很多年前看的,现在记得这么清楚,是因为阿莲今晚又跟我说到这电影。她说这结局真好,我说是。她的银幕首秀,拿了金蝴蝶奖的最佳新人,才过20岁。那时候我就知道她不一般了,却还不知道我俩要分两条路走。因为我们都还住在制片厂的宿舍,同一间,所以还很亲密。20岁的我也刚考进去,还可以自己骗自己……之后她仍然在学习时陆续地接剧本,到我也毕业了的24岁,她拍了《沉海》。你一定也没看过,我的记忆也很模糊了,看过一次后不敢再看,不过之后一年,她就是金蝴蝶和金冠的双金影后了。拿奖时她已经买了新房,接我一起住。虽然还是在一起,但是我住在她家和我们一起在宿舍,是非常不一样的……她不觉得,拿奖后第一通电话是打给我,第一餐饭也是和我一起庆祝,是我快要骗不了自己了……可我还在挣扎,我想将来我也会有很好的机会,只要成名了,我就买下隔壁的房子,打通来,还是像在宿舍时一样和她住一起。真不靠谱的想法,也真折腾人,现在我好后悔,不管她的我的,两个人在一起就很好了……但24岁的我都好害怕,怕我要一个人落在她身后了。怎么会有这种想法?真恨那时候的我。”
金香低下头,看见虽然没抽两口,烟却快要燃尽,在烫到手指之前把它按灭在烟灰缸,来回地碾下烟灰。烟和酒都没再续,预示不论好坏,故事讲到尾声:
“梦醒的时候是28岁。我早已搬出去了,拍一些广告和画报。同佢联系唔多,其实是不敢。不过她仍然知道我过得不好,想方法找到我,演《春煞》里一个配角,”金香撩起乱乱落下的卷发,“这是她最后一部电影。”
梁玉成立刻插话:“这部我有睇过,上次同你说到,回去我就租咗录像带。虽然戏份遭剪完,不过你在里面演边个啊?”
金香虽然点点疲态,还是垂着眉眼笑了:“你真是好合格一个聊天对象,专门回去看咗?我本来演里边一个前辈演员,焦一春刚被领进制片厂时别别扭扭挑她刺又帮她忙,到焦一春拿奖时鼓掌生她的气,但是也不敢正眼看这个意气风发的新影后。最后焦一春跳楼死咗了,我吹着风给她坟前献花。”
《春煞》是部添菜加料的传记片,焦一春是唯一主角,历史上最年轻也最短命的影后,由冯颐莲演,拍了足足一年,成片经导演大删大剪也有一百四十分钟。梁玉成本来一定会睡着,不过冯颐莲……焦一春光华耀眼,两个女人的形与魂撑着梁玉成眼皮,不叫他闭眼。
金香也想起那个在荧幕里攥紧荧幕外一颗心的女人。她自嘲:“现在说出来,我戏份的确很不紧要。阿莲其实和焦一春都很像。我该演的和自己也很像,太像了,所以一塌糊涂。这部拍完以后,她问过我回不回去。可是我去哪里的幻想都在剧组被打碎,我亲眼看到她是那种人,我是这种人。我想,不好再骗自己了,就跟她说拜拜。《春煞》帮她拿了金莲奖,再之后就息影结婚了。真是很年轻……所以告别演唱会也座无虚席。她给我寄了贵宾席两张票,不过我一个人去。最后一首是唱来《红茶馆》,不知她有没有看到我去?我坐在那里,好像十八岁前坐在她家门边,等她忙完了再去玩。真后悔……真后悔。她为什么要打电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