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”谢折杀了你的丈夫,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恨他?真话险些宣之于口,贺兰香抬眼对上谢折的那双黑眸,瞬间便又清醒了过去,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:“都这个时辰了,你再不回御史台待着,当心被人发现,说你藐视律法,再朝陛下参你一本,关更久。”谢折没等来她的回答,心里已猜到七分,嗓音便有些发冷发沉,道“回不回,是我的事情。”言外之意:用不着你管。贺兰香装听不懂,放软了声音,好生劝道:“可御史台与这里离得颇远,临近晌午人又多,将军还是早点上路要紧。”“御史台与这里离得远,……”谢折重复着她这句话,突然大迈一步,高大的身躯立在她身前,投下的阴影笼罩住她整个身体,目光灼灼看着她的眼睛,问她,“那你觉得,我和你离得是近是远。”贺兰香愣了下子,在谢折历来无光的眼里竟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,之后笑出声,别开脸不再看他,改为看着那对相思鸟。笑声落下以后,她的声音亦随之沉下,变得苍凉,道:“我想到你几次救过我的命,又为我留下来不去辽北,就觉得你离我很近。”“可一想到你杀了我的丈夫,我就又觉得,你离我很远,非常远。”谢折听后,久久无声,转身离开。月底,天气阴沉,寒气氤氲,天色实在太早,街上尚且没有几个人在,整条长街都萦绕一层薄雾,幽渺如世外仙境,不像人世。“驾!驾——吁——”出城的路上,马车突然停下,郑文君在车内睁眼,道:“怎么了。”赶马小厮道:“回夫人,前头有个叫花子挡在路中间,您稍等,小的这就把他踹到一边,绝对不误您礼佛的时辰。”郑文君眉梢稍皱,“等等。”
她掀开帘子,往外看了一眼,果然看到有一个人奄奄一息躺在地上,浑身脏污,蓬头垢面。她有些于心不忍,便下了马车,走过去弯下腰,轻轻推搡着乞丐,柔声道:“醒醒。”对方毫无动作,显然死了过去。但郑文君感受到这人的身躯尚不僵硬,说明还有一线希望在,便命随从将其抬起,就近找个医馆救治。过程里,她将乞丐覆盖在脸上的头发拨开,结果一眼下去表情顿时大变,惊诧不已道:“这……这不是正儿吗?他怎么会在这里,他不是被他娘带到南边生活了吗?”月沉日升,天光初霁,贺兰香照例由医官请平安脉。“胎儿一切皆好,夫人且好生休养,切莫大喜大悲,务必每日心平气和,只等瓜熟蒂落。”医官道。贺兰香摸着肚子,算计着假的怀孕日子和真的怀孕日子,猜测到时候孩子久久不出生,定会遭人猜忌,所以最好还是按照假日子将孩子生出来。可,她有点下不去那个手。刚怀孕时她十分心狠,觉得总共就隔那一个月,大不了到了时候便喝催生汤强行催生,总之不能让人怀疑到她的头上。可这几个月下来,经过了开始时的孕吐折磨,和后面的胎动煎熬,她竟对这烦人的小家伙生出无限怜惜,如果强行催生,势必先天不足伤害身体,能不能长大成人都还另说。伴随怀孕的日子愈来愈长,她如今更想让她的孩子好好生长,到了对的日子再出来,健健康康的,没病没灾,那些便比什么都重要。而且……将这弱小的生命早早带到世上干什么呢,这破世道,哪里比得过娘肚子里安全。这时,肚子又动了一下,仿佛是里面的小东西在和她达成一致。贺兰香的心彻底软了下去,她轻轻摸着肚子,心道:放心吧,娘一定等你自己想出来了再让你出来。催生既行不通,为今之计,便只能另想他路了。贺兰香细细思忖着,抚摸着肚子,为自己和孩子做着打算。这时,细辛跑入房中,满面惊慌,气喘吁吁道:“主子,不好了。”贺兰香:“怎么不好了?瞧把你吓的,难道谢折又出事了?”细辛摇头,哆哆嗦嗦地道:“不是将军,是,是王夫人,她没……没了。”贺兰香呼吸停了一瞬,头脑空白一片,听不懂话一样,用颤栗的嗓音问细辛:“没了是什么意思。”细辛欲言又止,最终跪在地上,“主子节哀!”贺兰香面上血色尽去,却是笑了,喘着急气道:“你莫名其妙的对我节什么哀,王夫人她还正当壮年,都还没到含饴弄孙的时候,怎就该节哀了,错了,一定是你听错了。”说着她便已下了榻,鞋顾不上穿,疯了一般往外去,“我去找她!现在便去!你等我回来,回来了一定撕烂你这小蹄子胡说八道的嘴!”细辛起身拦抱住贺兰香,撑不住大哭出声,心一横喊道:“主子别去!怪奴婢没说清楚,奴婢再说一遍,王夫人她……她死了!她死了啊!”她死了。三个字犹如当头一棒,将贺兰香打入万劫不复之地。可下意识涌来的不是悲伤,而是麻木,麻木到她的手脚动弹不得,连思绪都停下了,劈天盖地的绝望如乌云笼罩在她头上,可她根本没有办法转动头脑,去试图消化这个消息。她就只是摇着头,不断自言自语,“什么死了,我不听,假的,不可能,她怎么会死,她不会死的……”细辛泪若雨下道:“说是王夫人昨日夜里突发心疾,睡下以后便没了动静,丫鬟们只当是她睡得熟,后来天亮去看,人便没了。”字字如刀,剜进贺兰香心口,搅烂血肉。她浅浅喘不过气,头脑白茫茫一片,连血都是冷的。唯一感受到的暖流,便是从身下传来。“血!主子你流血了!”“主子别阖眼!听着奴婢的声音啊!”有好多人在她耳边呼喊,可她已经听不清了。她好想郑文君,好想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