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口道:“备马套车,我要前往金光寺。”金光寺。贺兰香给谢晖上过香,念过几篇往生经,忙完正欲离开,走到门口,小沙弥便追来道:“阿弥陀佛,夫人留步,有贵客在客房等候您大驾,要小僧务必将您请去。”贺兰香思索一二,以为是郑文君,便爽快应下,让小沙弥带路前往。待抵达房中,贺兰香一眼望去,落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上,看到那张脸的瞬间,她的瞳仁颤了一下,紧接着皱紧眉头道:“怎么是你?”萧怀信呷下一口茶,氤氲的茶烟扑散在他的脸上,鲜红纵横的疤痕如蠕动的蜈蚣,从额头到下巴,无处没经攀爬。他听到贺兰香的声音,抬眼,变形的双眸扫视在她身上,唇上噙了抹笑意,启唇,嗓音嘶哑:“贺兰,别来无恙。”贺兰香浑身抖了一下,记忆里熟悉的恐惧无限扩大在眼前,手脚顷刻冰凉发冷。但她已然不似过去那般容易受惊,缓过心情眼神便锐利下去,冷声道:“妾身不知丞相大驾,有失远迎,因有要事再身,妾身恕不奉陪,丞相还请自便。”转身便走。她一点不关心萧怀信为什么要私下与她见面,对于这个人,她见一次便毛骨悚然一次,看见便只想逃离。“这么怕我?”萧怀信发笑。贺兰香冷嗤一声,“不是怕,是恶心。”“还有,丞相大人记住了。”她的声音沉了下去,“贺兰之名,不是你能叫的。”“不叫你贺兰,那我应该叫你什么?”萧怀信故作苦恼一样,幽幽试探道:“国公夫人,还是——”“王朝云王小姐。”贺兰香猛地顿住脚步,转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萧怀信,呼吸都在短瞬间变得急促颤抖,开口,咬紧牙关道:“你,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
萧怀信放下茶盏,没了茶烟遮挡,脸上的疤痕愈发清晰明显,触目惊心,狰狞可怖。他欣赏着贺兰香那副震惊加惊恐的表情,漫不经心道:“这些不是你该关心的,你只需要告诉我,你想不想要王朝云这个身份,想不想认祖归宗,回到王家。”他慢声说话的样子像极了吐信的毒蛇,所吐出的每个字都淬有毒液一样,沾满危险的引诱。贺兰香看着这条明显不怀好意的“毒蛇”,坦然道:“想。”“但是我不能。”萧怀信未语,变形的眼眸盯着她。贺兰香继续道:“假的王朝云过得风生水起,有爹娘疼爱有兄弟帮扶,我即便想回,也回不去,因为没有人会相信我,站在我这一边。”她并未表现出苦涩难受,只不过在说话时,手不自禁攥紧了衣袖,指甲深陷衣料之中。没人能在揭开自己伤疤时做到无动于衷,她也不例外。萧怀信看着她那只攥紧衣袖的手,道:“只要你想回去,我随时可以让假的王朝云消失。”贺兰香眉梢跳了一下,显然心动,但很快冷静下来,一闪而过的希冀如烟云消散,她再看萧怀信,眼底便满是漠然,说:“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,你也不会那么突然好心出来帮我,说吧,需要我帮你做什么。”萧怀信笑了,“我喜欢你的这份识时务。”贺兰香哼了声,未置一词。萧怀信笑完,道:“谢折很信任你,是吗。”贺兰香顿时皱眉,看着他,不懂他是什么意思。“有一件事情,我始终想不通。”萧怀信:“辽北兵权乃他命门所在,没了实权,他谢折便是被折去翅膀的老鹰,迟早有落地摔死的一天,可他如此轻易便交出兵权,连反抗都没有,难道就仅仅是因为他不想与陛下撕破脸皮吗?他貌似不是那般懂得隐忍的人。”贺兰香听出了这话里的另一层意思,眼神冷却下去,沉声道:“我明白了,你怀疑谢折有别的目的,想让我出马,套出他的实话。”萧怀信含笑不语,显然说中。“那丞相大人今日要白跑一趟了。”贺兰香道,“我不会那样做的。”萧怀信神色并未起变化,仿佛就料到她会这样,点了下头,让她继续说,手重新端起茶盏,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水,手的玉白与脸的丑陋贴合在一起,是比纯粹的狰狞更加刺激眼魄的惨烈。贺兰香:“我与谢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,有他在我尚且能有一线生机,若没了他,你们这些权贵,不早把我生吞活剥了。”“你让我与你合作,让我相信你。可倘若我连他都信不过,我又安能信得过你?”贺兰香朝萧怀信微微一福身,旋即便已转身,“妾身告退,丞相保重。”“他杀了你的丈夫。”萧怀信的声音出现在她身后。“你的生活全都因他而毁,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恨他?”贺兰香步伐未停,头也不转道:“恨与不恨,都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,不是你该管的。”她没再给萧怀信开口的机会,离开客房便走向寺门,一直等回到马车上,方劫后余生般长呼一口气。之后一路,她神色恹恹,两眼发着怔,再未多言一句话。细辛对此感到不安,轻声唤她:“主子?”“别说话,”贺兰香阖上眼睛,不知想到什么,嗓音竟突然有些哽咽,“让我静一静。”回到府里,贺兰香睡很早,太阳落山后便服下半盅安神汤上了榻。一直睡到午夜时分,又受噩梦所惊,醒来见榻前坐着一抹黑影,刚要害怕,认出是谢折,遂长吐一口气道:“你怎么在这,陛下总算开恩,放你出来了?”谢折声音哑涩,带着深夜特有的凌厉,道:“听说,你今日从金光寺回来,人便开始不适?”贺兰香手落在肚子上,轻抚着道:“没什么的,只是这几日容易做梦,便去金光寺诵经安心,想着兴许能够将噩梦驱散。”“什么噩梦。”谢折问。贺兰香想到梦里成血海汪洋的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