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封文书送来,只要谢折在上面落字,便如同他亲自下令,将士们自不敢轻举妄动。借他的手,折他的翼,好一出绝妙的算盘。“大郎!”崔懿扑到案前,差点便没忍住将那文书撕个粉碎,目光灼灼看着谢折,压低声音道,“事已至此,恐怕已成定局,与其坐以待毙,不妨拥兵杀出这方寸之地,自成一番乾坤!”谢折提笔,沉声道:“局势已经够乱了,此时火上浇油,百姓永无宁日。”“那你该怎么办!若王延臣当真拿到辽北兵权——”谢折蓦然抬眸,目光漆黑寒冷,反问回去:“那又如何?”“你觉得,辽北的弟兄们是认我这个人,还是认那张小小虎符。”崔懿哑口无言。没错了,生死兄弟并肩作战多年,又岂是一张小小虎符能够决定他们忠心于谁的。他只顾急火攻心,此时方算转回想法。
“可若王延臣打赢胜仗。”崔懿仍有顾虑。谢折落笔,“若能打赢胜仗,谁去都是一样。”崔懿愣住,沉默半晌,忽然叹息一声道:“大郎,你变了。”“你过往从不会有如此多的顾忌。”“亦未有这般理智。”可这并非是坏事,甚至崔懿觉得,不知不觉中,谢折身上越来越有人味了。这种变化,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?子时,崔懿离开,牢房重归寂静。两炷香后,牢房外再出现一道身影。牢门开,贺兰香步入牢房,耳边是狱卒点头哈腰的交代,眼睛里却只有坐在案后的谢折。牢里又冷又暗,潮湿的要命,寒气如小蛇,往人的衣袖里钻,蔓延全身。她看着身穿囚服的谢折,原本还在平静的眼眸中波动四起,复杂无比。“你来干什么。”谢折头未抬,声音冰冷地道。贺兰香压下眼中汹涌情愫,开口并无好气,“来看看你有没有被人严刑拷打,用不用给你收尸。”好在囚衣虽单薄,料子却是干净的,没有血迹污痕,没有受虐的迹象,虽然她也明白即便皇帝下令也不会有人敢动谢折,但仍松了口气。谢折面无波澜,对这不好听的话无动于衷,仿佛贺兰香无论说什么都再勾不起他的心情。无声的僵持中,贺兰香气势稍收,轻了声音道:“天太冷,我来给你送衣服。”谢折:“不需要。”贺兰香没管他需不需要,从丫鬟手里接过厚衣径直走过去,不由分说便要往他身上套。只听哗啦脆响,也直至此刻她才发现,原来谢折手脚皆被镣铐扣住,锁钉深入墙体,留下的锁链只长三尺,堪堪够他举手活动,既起不来身,也躺不下去,远比受刑要受罪的多。贺兰香眼一阵发酸,衣服穿不了,便将带来的裘衣往他肩上披,欲言又止道:“其实,你不用为了我做这些的。”谢折脸庞别开,并不看她,冷冰冰道:“自作多情。”贺兰香那点难得的愧疚顿时烟消云散,挑起眉梢问:“我自作多情?”谢折不语。贺兰香盯紧了他,咬字发狠,“谢折,你给我发誓,你真不是为了我留下来?”“不是。”谢折不假思索。贺兰香不死心,“不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,不放心我与孩子,所以才会接那道圣旨?”谢折:“不是。”“看来还真是我自作多情了。”贺兰香发笑,眼中光芒暗下,嗓音凉薄下去,“你谢将军有种,对陛下如此忠心耿耿,宁愿坐牢都不愿造反,我都要为之感动了。”她转身离开,再不看谢折一眼。一步迈出,却传出疑似摔跤的一声惊呼。铁链哗啦声清脆作响,谢折着急,起身想去扶她,神情里是暴露无余的焦色。贺兰香听到动静,慢悠悠转了身,迈着沉稳的步子朝谢折走去,巧笑倩兮,意味深长道::“既不是为了我而留下,又为何如此紧张我的安危?”谢折这才明白自己受了捉弄,一时间呼吸都沉了几分,咬着牙关恼怒道:“你给我出去。”贺兰香轻飘飘的口吻,“着什么急,衣服都还没换好呢。”她走过去,捡起谢折起身时滑落在地的裘衣,重新披在他身上,细细系起颈下衣带来。抬眸间,眼神交替,呼吸纠缠。“谢折,你很在乎我么?”贺兰香看着谢折的眼睛,正下脸色问。谢折与她静静对视,未置可否。贺兰香看着他这副木头样子,忽然坏心乍起。她已经不想再纠结一个无聊的答案了,也不想同他生气了,她突然间很想……玩玩他。毕竟铁链捆锁,手足受敌的谢折,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。“我倒是很在乎你呢。”贺兰香嗤笑道,看着他,“那么多条罪名,倘若御史台不愿放过你,你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?倘若——”她垫脚,朱唇摩擦在他耳畔,手沿他结实的腰腹下探,小声道:“再加上一条与弟媳在牢房公然通-奸的罪名,会怎么样啊。”外面的狱卒走来,脚步声逼近。贺兰香笑了声,放下脚步,迫不及待去欣赏谢折的表情。铁链哗啦大响,谢折突然坐下,眼皮掀起,看着她道:“那就自己坐上来。”。,贺兰香恍然间以为自己听错, 表情都变僵硬了,可见谢折漆黑脸色,便知他是认真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