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在地狱的时候……”

“忘记了。”卡米欧翻了个身，恶魔看不见他的脸了。既然他忘记了，恶魔就只好讲，正好讲：“我找到你，和你签契约，喊醒你，因为你是新31市最凄惨的人。你的灵魂到地狱，一股浓腥的血味。我们都去了，都看见你。你说，”恶魔停顿一下，“你说，你什么也没说。是我们决定的，只有一个恶魔能吃你。就是我。”

卡米欧还是背对着恶魔。“你赢了啊。”

恶魔的脖子也伸长，伸到了床铺的另一边去看卡米欧。“我赢了，”两团火又鼓噪起来，“因为我是恶魔中的恶魔。EMPEROR。”

卡米欧的手从恶魔的两圈环抱中挣出来，去抚摸恶魔漂浮着的头颅，摸他吃下的海报上那张英俊的脸。卡米欧问：“为什么不吃我？”

“血味还可以更重。最惨的人能犯更重的罪。你成为坏人中的坏人，恶魔中的恶魔再来吃。”

“我是你的食粮，你在很努力地追逐食粮嘛，像只乖狗一样。”卡米欧抚摸恶魔的嘴唇和尖牙，恶魔伸出舌头，舔了他的手心。卡米欧问这只乖狗：“接下来还要学什么？”

“杀人是不够的，畜生也会杀同类。”恶魔很高兴卡米欧主动求学，扯出一张海报上的英俊笑容：“明天上第二课。欺骗。”

卡米欧睡着了，月光仍普照。

2.

在月光底下学杀人，虽然失败了，在太阳底下继续学，欺骗。

恶魔搬来了黑板和粉笔，但是卡米欧没有看，他趴在窗台上，向外望。恶魔敲了敲黑板，提醒他注意。“你在看什么？”

卡米欧伸出一只手，去够窗台外的风。“我什么也没看，我在等人来。”

恶魔又敲了敲黑板。“等谁？”

卡米欧没有听见那个来字，因为恶魔的舌头落在了地上，他新获得的、人类的、流着血的一截舌头。他的下颚也是，胸骨也是，零零散散地在地上，像集市上一个小摊贩。卡米欧把手收了回来，转过身，回答恶魔没有问完的问题：“猎魔人，我在等猎魔人。”

他走到恶魔面前，得蹲下来才能平视恶魔，因为恶魔被银弹打得跌坐在地。猎魔人已经重创了恶魔，不过还没有人踹门进来，因为寄居在旅馆中的是恶魔中的恶魔EMPEROR，一举一动要小心翼翼，还没有人知道他已经化身成了人类，恶魔们最弱小的形态。

没有人来搅局，卡米欧还愿意把第二课上完。恶魔失去了舌头，但找回了原本的说话方式，还能说话，这是他比人类好的一个优点。

卡米欧的双手捧着恶魔完好的上半边脸，像昨晚一样。从额头到颧骨都还完好，卡米欧平静地看着完好的这半，手掌下边淅淅沥沥地淌着恶魔的血。他感受恶魔的呼吸和颤抖，说：“昨天晚上，第二课已经开课了。”

恶魔说：欺——骗。

“嗯，欺骗。你欺骗我。我的灵魂到地狱的时候，你们都来了，都看见我。我说，我说了话的。我对你说，”卡米欧开始求救，“‘救救我，我会爱你。’我说。”

恶魔骗人，人骗恶魔。人不爱，人记得，人渴求，人杀戮。

卡米欧靠近了，凑在恶魔剩下的半截耳朵边低语：“没有被人爱过吗？没有被人骗过吗？没有见过死而复生的复仇者吗？死而复生的我。”

卡米欧平静地注视恶魔。　“做坏人没有那么多课程。只有三门课，苦难，死亡，重生，我已经毕业了。今天本来要讲欺骗，我也结课了。比如说。”卡米欧捧着半颗头颅，吻恶魔的眼睛。“我爱你。”他的嘴唇被火焰燎伤。恶魔的眼眶里流下血，快把火焰浇灭了。

恶魔说：你不杀漂亮人，也不杀可怜人。

卡米欧说：“欺骗啊，只说半句真话。漂亮人不能杀死，要成为我的食粮，可怜人不能杀死，要成为我的子民。说到食粮。”他收回沾血的手指，舔自己的指尖，舔下恶魔的血液进肚里。“说到食粮。我成为坏人中的坏人，你这个恶魔中的恶魔却死了。你不能吃我，但是没关系，我会吃了你。”

恶魔说：你要去哪。

卡米欧的动作停下来。他伸手指向自己头顶，那里现在还空无一物，迟早会戴上桂冠。“我要去我的加冕仪式，”卡米欧的手指转圈描画桂冠的形状，“国王，落水狗国王。”

猎魔人踹破房门进来，成为仪仗队迎接国王的第一只号角。卡米欧站起身，走出旅馆。

火熄灭了。